云轨。

朱一龙|井然我的爱

「丑×井然」玫瑰与洋桔梗(上)

  

   

01

太阳将落未落地斜挂在天边时,城市一角的某个不起眼的建筑悄悄挥别一整日的冷清,迅速地热闹起来。昏黄的灯光亮起,而后服务生会迅速就位,将酒吧大门上的牌子翻到close,再轻车熟路地接待慕名而来的客人们,领着他们走过摆满酒的吧台,穿过排列整齐的卡座与散台,推开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大门。

门外是典雅大气的酒吧与书吧,门内是喧闹的小型马戏表演。酒吧只在白天开放,而从傍晚开始,所有的时间将完全属于门后的世界。

    

丑补好自己的妆,对着镜子梳整齐头发,又站起身低头仔细拍开衣服上的褶皱,将袖口的荷叶边认认真真调整好,才拎起礼帽准备开始工作。准备推门出去前,他脚步犹豫地止了半晌,心情突然恍惚地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。他暗自握了握拳,还是折返回去,将自己住处和舞台侧面相连通的小窗户的窗帘撩开一角,认真搜寻。毫不意外地,在那个角落的位置上,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别样引人注目的身影。

算一算,这已经是这个月他来的第六次了。他似乎对马戏表演毫无兴趣,但仍执着地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。每次来,都会选择角落那个一般不会有人座的位置,而后静静地涂涂画画。他的位置实在是太偏了,表演的精彩之处能错过大半,倒是从自己的窗户看过去,能将那个位置看个完全。

太奇怪了。丑摇摇头,放下了窗帘,听着马戏将告一段落的结束语,脚步轻快地窜进观众席。他带着小丑招牌的夸张笑容,一只手动作舒展轻盈地向各个方位的观众行李,一只手稳稳地托着礼帽,等待获得满意享受的人们大方地将打赏投进去。

但从那个男人来了以后,除了硬币与纸币外,他第一次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,一支玫瑰。

    

今天也是一样,他一路来到角落停下时,那个人刚好画完手中最后一笔,合上笔盖和本子,向他点头致意。

丑像从前很多次那样,听见了他清泉般的嗓音,对他说着那句很遥远又陌生的“谢谢”。然后他站起身,从钱夹中掏出纸币郑重地放在礼帽中,将桌上等待已久的那支玫瑰拾起,送到丑的面前。

丑接过玫瑰,转身的脚步有些迟疑,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回后台。

他需要尽快整理好钱,然后将自己的抽成留下,剩下的交给经理。当然,玫瑰是属于他的。

这算是……和他之间的秘密吗?走向经理办公室的路上,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被他仔细放在床头花瓶里的那支玫瑰,和那些玫瑰。

   

井然。

丑知道他的名字,他第一次来的时候,那位同他一起来的意大利人是这么称呼他的。

    

  

    

02

井然在第一次去看马戏表演的时候,就注意到了丑。一个不被重用的,只能在散场后出场的表演者。从他自后台钻出来时,他就看到了他,而后似乎又看到了更多,比如,一个隐藏在滑稽妆容后的孤独的灵魂;再比如,行礼与收钱下仍存着的认真与自尊。

井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,但还是决定遵照内心,再去看一看马戏。第二次他是自己来的,路过花店时,买了一支玫瑰。

    

马戏是被明令禁止的,但热爱打破规矩、追求刺激的人与迫于生计的人,心照不宣地在不被注意的地方偷偷地支出一片小天地。这里有这里的规矩,想要进入,只能熟客带着来。

井然本对此没有兴趣,可手里的设计遇到瓶颈,友人琢磨半晌,决定带他来这里寻找灵感。带着中世纪气息的动物表演,混杂现代与东方气韵的杂技表演,古典欧式的装潢,或许真的能点亮些什么?

     

  

友人见观看完马戏表演后井然有所体悟,也就没再拉着他去,他知道井然一向不喜欢那样喧哗昏暗的、夹杂着些许腥臭气息的环境。哪想到后来不到两个月过去,他陪客户再去的时候,在不起眼的角落,发现了井然的身影。

他道一声失陪,然后迅速跑去八卦。

井然那时候说,他看到了一颗纯净且孤独的心。友人没当回事,两人寒暄一阵马戏便开了场。友人回到座位,井然打开了本子。小丑画了一半,他今天可以完成。

散场前井然便悄悄离开了,今日他需要赶去机场。国内项目收尾时出了些问题,前公司派他的前女友程真真和她男朋友邵芃橙来与他商讨解决方法。三人本是老搭档,邵家公子又不再荒唐,业务能力明显提高,他没有理由反对这最合理的安排。也没必要反对。总不过……太久没见,许会有些尴尬罢了。

      

丑撩起帘子向外望时,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,定睛一看,却发现了桌上的玫瑰。

他一路来到井然的老位置上时,看清了井然留下的东西:纸币、一支玫瑰、一张折起来的纸和一张写了“谢谢”的小卡片。

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两张纸都放到马甲胸前的口袋里,将钱放入礼帽,拿起那支玫瑰。

      

丑将写了谢谢的卡片仔细地塞到桌子上的玻璃板下方,又珍重地拿起那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——“赠 小丑先生”

他突然紧张起来,手不自觉地出汗。怕脏污了这洁白的纸,于是迅速放下,欠身拿过毛巾擦干了手,才又拿起那张纸。

他缓慢地展开一折,又展开一折,然后看到了自己。

井然画的自己。小丑先生一只手拿着礼帽,一只手向上伸出,扬起一个优雅流畅的美好线条,头微微昂起,本会有些吓人的妆容被笑容修饰得出奇灿烂夺目。

「我是这样的吗?」丑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,而后展出他熟悉的笑容——「艺术家的浪漫主义描绘罢了。」他摇头否定,自己远不如井然画的那么好看。

可是,心还是跳得很快。他突然感觉到温暖,那种陌生的感觉,被暖意裹挟着流过四肢百骸。他眨着眼睛,突然地,不知所措了起来。

他今日,没有再饮酒。

酒吧不会等一个马戏团不起眼的东方员工,它随着马戏节目的散场,随着最后一波意犹未尽的客人的离去,打了烊,赶上早已沉睡的罗马城,一同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 

丑的房间仍亮着灯,他静静地坐了很久,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。他将它展平,把它同那张小卡片一起,仔细地压在玻璃板下。

他说:“晚安。”太久没说过话,声音艰涩喑哑。他也不知说给谁听,自己,或是井然,或是这座沉睡的城市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

03

很多玫瑰都枯萎了,丑将干枯的它们小心地从花瓶中取出,再放到墙边的小花篮中——半个多月前他特地去花店买的花篮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,但他想,井然送的东西,是不该被丢弃的。

    

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久,久到时间从夏末转到了圣诞。

那天平安夜,丑来收钱时,井然终于说了出除“谢谢”外的第一句话。他道:“小丑先生,我可以邀请您和我一起喝杯酒吗?”

他想,这大概是一次失败的邀约。可丑只是愣了很久,然后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

井然在酒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,也许小丑先生更习惯这样隐蔽一些的,不被人打扰的位置。

丑给经理送好钱匆匆赶来,井然已经挑好了自己想要的酒,他将酒水单推到丑的面前。丑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常喝的威士忌,井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,轻轻皱了皱眉头,虽不赞同入夜喝烈酒,但想来二人并不算太熟,也并未多言,转头用意大利语告知侍者需求,递回了酒水单。

酒来后仍是一阵小小的静默。井然拿起杯轻抿一口,率先开了口:“我叫井然,先生应该已经知晓。不知如何称呼先生?”

“丑。”丑低着头,认真端详着自己的威士忌,他的手搭在杯壁,被加了冰块的酒冻到指尖发红。

“丑?”井然微微一愣,随即弯眉微笑,“您生得十分周正呢。”

这下倒轮到丑愣住了,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井然,似乎听不懂般的茫然。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话,不…不是,他听过,可是那已经太过遥远了,遥远到彼时他甚至还没有酒吧的吧台高。他也太久没和人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交谈,甚至,开玩笑。

自从父母去世后,丑就被欠了父母人情的经理养在了马戏团,干着收钱和打扫卫生的活。算是寄人篱下,丑从每天如履薄冰,熬得机械麻木,他清楚自己太容易被取代了,只能做到挑不出错,好在从未出过错,得以留到现在。经理给他的钱够他生活,也仅仅够他生活,索性他想要的,也不过是生活。没有人主动搭话,他乐得守着自己的小世界睡去。而如今,有人送来了滚烫的玫瑰,他倒是不知如何去接了。

思来想去,他还是珍重地道了句:“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

井然拿起纸袋,把封口打开,边缘向外折好,推到两人中间,低矮的纸袋露出两颗青红相间的苹果。

“虽在异乡,家乡的祝福也是适用的。您拿一颗,祝愿您顺遂平安。”井然伸手做请,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,“出来前已经洗好了。”

丑静默地看着井然的眼睛,他没有卸妆,整个眼眶乌黑一片,偏偏眼窝深陷,在昏暗的灯光下更衬得他眼神晦暗不明。也许是有了妆容做挡,他有些大胆地去观察井然。无论是面容还是言谈举止,井然都堪称完美,尤其是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,更能表露出其身份不凡。丑想不通,他对自己这样关注的原因。可他看着看着,突兀地发现了井然眼下的青黑。

他很累。丑心底突地一跳,放在膝盖上的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掐在一起。

于是他道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谢,然后拿出了青色较多的那颗苹果,把更红的留在袋中推回井然面前。

      

侍者和丑熟悉,和他交代了一句客人走后记得锁门,就下班离去。

酒吧里只剩对坐的二人。井然环顾一圈,看到了吧台另一侧的钢琴。得到可以弹奏的许可后,他打开琴盖,把手覆了上去。他低头想了想,决定弹奏一首应景的曲子。

《平安夜》节奏舒缓悠扬,让本就微醺的井然陷进更深的沉醉中去。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节奏,闭着眼,被拉扯着跌入回忆,回忆里父亲正教他他弹钢琴,而母亲笑着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二人,他也曾有过全身心放松且温馨的日子。

丑暗自皱起了眉,他听出了曲子里压抑的感伤。面前这个几乎一切都完美得滴水不漏的男人,他在经历什么呢?为什么就连一些悲伤与感怀都压抑的如此之深?他轻轻地走近,然后停在了钢琴边。

一曲终了,井然睁开眼,就看到丑站在旁边,他平视着前方,眼神没有聚焦在实处。

“抱歉。”井然反应过来自己带出了负面的情绪,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。他抬腕看了下表,快到凌晨两点,已经太晚了。

他与丑道别,而后又转身扬起一个微笑:“圣诞节快乐,先生。”

丑愣了愣,下意识地点头:“圣诞节快乐。”

   

他目送井然开着车消失在夜色里。

这是他十多年来,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圣诞节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

04

井然又一次来到老位置坐下时,发现桌子上摆了一支洋桔梗。花枝下压着一张卡片——“赠 井先生”。

他惊喜地眼眸一亮,握着卡片半晌没有落座。

丑看到井然的反应,终于长舒一口气。看来,他是喜欢的。

圣诞后,他每天都会去花店买一支洋桔梗,入夜后摆在井然常坐的位置上,等待着他到来。

井然近十天没来了,他怕他不来,也怕他出事,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于是他只得天天开场前放一支,再在散场后把它收回来,插在花瓶里,让它和快要枯萎的玫瑰紧紧挨在一起。

今日井然来了,丑放下帘子坐回床上,却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。一会儿收钱时,该如何面对他呢?

    

仿佛故意和丑作对一般,今日杂技演员生了病,节目被临时取消,散场来得格外早。丑暗自纠结了半天,还是拎起礼帽出了房门。

他收得慢了些,等快到井然时前面的观众已经陆续离开。一方面是他刻意为之,主动送花让不善交际的他颇为难为情,一方面井然温和的目光实在无法忽略,他心不在焉,怕出了错。

井然早早地站起了身,他笑着把玫瑰递到丑的面前:“小丑先生,您送的花我十分喜欢,谢谢您。”

“您喜欢就好。”丑第一次,在工作中说了话。他认真地看着井然,尝试着露出了一个清浅的、属于他自己的微笑。他知道,井然会懂得。

井然这么多天没过来,眼底乌青也有些加重,想来最近极为劳累。表演中途丑悄悄掀起帘子看井然时,他也没在写写画画或者编辑文稿,而是交握着双手端坐在椅子里发呆,心事重重。

这让丑有些担忧,本要离开的他又生生转回身来,他认真又郑重地望着井然的眼睛,抿了抿嘴,还是将自己的关心说出口:“井先生切勿太过劳累,注意身体。”然后点头致意,加快脚步闪身走进后台。

   

井然拿着洋桔梗的手微微收紧,一时竟感觉全身都被卸了力,紧绷的弦一松,怕是整个人都要疲累。他迅速拿起公文包,一路回到车里。坐下的那刻,眼眶不自觉地通红湿润,鼻子有点酸,他屈起食指轻点着眉心放松,却忍不住这汹涌而来的情绪。他终究撑不住放软了身体,斜斜地靠上车门。

人啊,就是这样。坚强惯了,以为自己有铜墙铁壁坚不可摧,可只消一点善意关怀,就能立刻溃不成军。他真的太累了,母亲病了,老年抑郁症还没有治好,又发了烧,时好时坏却始终降不回正常体温。他日日看护着母亲,工作室这边又赶着项目收尾,一个很重要的新项目招标也需要他全力以赴……这些日子仿佛铁人一般连轴转,他实在是没有好好放松过一刻。

怕母亲担忧,井然始终强撑着轻松,一边给母亲削水果,一边讲一些趣事,连生出得黑眼圈都仔细遮着。母亲打趣他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孩儿了这么在意外表,可他心里哪还装得下这些?

只不过,也许确实需要一个拥抱。井然偏头看向副驾驶座椅上躺着的洋桔梗,又摇着头放弃。本意是看他孤独,想给他一些温暖,怎么能反到需要他来安慰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

丑举着酒杯站在酒吧门后,他抿着酒皱眉看着井然的车,他看见他疲惫地靠在椅子里,看见他屈着手指不断轻点眉心,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。他放下酒杯推开了门。

      

井然感受到震动,是玻璃被人轻敲了几下。

他睁开眼回头,看见丑正半弓着身子朝他看来,敲玻璃的手正放回身侧。他怔了一秒,然后迅速拉开车门下车。还没来得及询问,便被拉入一个微凉的怀抱。丑穿得太薄了,他闷闷地想,脑子显然还没转过来。

丑想将他抱紧,又怕用力过大勒疼他,于是松了力道轻轻揽着。脸上妆没卸,丑知道井然爱干净,于是尽力地偏着头,仔细不让油彩蹭到他头发或肩膀上。他舒展着自己,第一次主动向旁人敞开怀抱,想为他尽力做些什么。

井然终于缓过了神,他垂在身侧的手环上丑的背,一点点收紧。他轻轻道:“没关系的。”然后将头靠向丑的头,毫不在意触碰那些油彩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轻叹着,呼吸从急促渐渐稳定下来。

丑斟酌着松开了怀抱,他往后撤一步,看向井然的眼睛。井然已经恢复了状态,虽然眼眶还有些微红,但很快就会消散。丑放下心来,不自觉扬起一个微笑。

“你爱笑了。”井然轻声喃喃,眼中似有笑意闪烁。他掩饰地扬起手扯下发圈,低下头默默把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绑好。

可丑离得近,耳力又好,自然是听了个真切。他认真地注视着井然的发顶,然后伸出手,轻轻揉了揉。

井然掀起眼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,自暴自弃地再次扯开发圈重新理好头发梳上。他忽然觉得好笑,于是当真笑出来,歪头看着丑笑得十分揶揄。

丑第一次看见井然笑得如此开心,路灯昏黄,将他瓷白的面容修饰得更加柔和,他五官精致,不笑的时候疏离清冷,像个遗世独立的神仙,笑起来却似冰雪都能融化。

丑被他感染,也忍不住弯起唇角。

    

酒吧门打开又关上,一位客人驱车而去。他们在酒吧门口道别,井然把手插进口袋,远望着丑走进去的背影,心底是长久没有过的轻松和愉悦。

   

   

似乎有什么,悄悄改变了。

 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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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大概是个相互慰藉与解救的故事,来源于我的一个梦,不知道能不能表达出十之一二。

不长,还有篇下,很快。(毕竟还要学习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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