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轨。

朱一龙|井然我的爱

「丑×井然」玫瑰与洋桔梗(下)

  

     

05

是有什么正慢慢改变着。

  

算着日子,春节就要到了。今年春节来得晚,二月十四这天恰是大年三十。

井然本对春节无甚兴趣,但母亲习惯过春节,远在异国他乡,他想研究着给母亲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。母亲如今适应了罗马的生活,可家乡的习俗是不敢丢下的,那是根。

井然早早地就和丑说了这件事,并邀请他去自己家过春节。那天丑沉默地盯着手中的酒杯,嘴角扯动着,却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。井然也不难为他,只说时间还早,十四号我白天来给你送年礼,如果你想去,我们就一道过去。丑点点头,然后扬起头喝干净最后一大口酒,他被辣得喉咙发烫,也仅是微红了眼眶。他忍下咳嗽,站起身闷声道:“我有些不舒服,先回去了。”而后点头致意,迅速转身回了大门后。

井然想拉他,犹豫了两下还是放弃。丑的情况,认识了这么久,即使他不说,自己也能大概猜到。亲人突然离世,他被独自抛下,从此一蹶不振——大略,是如此吧。期间也许还发生了什么让他失去希望的事情,但那就是井然猜不到的。有些事,终究还要靠他自己走出来。

井然伸手拿过丑的酒杯,调了个角度放到自己面前,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,抚过丑挨过的地方。

酒吧里放着爵士乐,是有些忧郁的蓝调。还有几桌客人没走,连交谈都是低声细语。

井然突然笑了,心下轻松明朗。

“小丑先生,我的心思,早已越界了。”

  

   

丑正举着毛巾擦掉脸上的油彩,刚擦去半张脸,脑中又不可控地想起井然。他从镜子里去看床头的花瓶,几支红得热烈的玫瑰斜斜地靠在一起。

从前红色仅仅只是自己脸上油彩的颜色,而如今,每每看到、想到,却莫名从心底涌出一阵渴望。他说不清那种渴望具体是什么,但知道这是绝对的陌生的情感,是井然带给他的体验。

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,好似卸了妆的半张脸都变得陌生起来,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正视过藏在小丑背后的自己。他手下用了狠劲,三下五除二把妆卸掉,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看向镜子。

他记得,井然说他长得很周正。

“井然。”他用自己的声音、神态和面容,轻轻念着这个给他带来太多改变的名字。

躺回床上时,丑最终还是决定应下那个邀请。也许多花一些钱,没有过春节习惯的意大利侍从会很乐意帮他当一晚班。他想着后面将要发生的对话,不自觉地又抿嘴轻笑。

   

丑今夜睡得十分安稳,还做了个梦。梦里,他贫瘠荒芜了多年的土地上,长出了一丛玫瑰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6

井然第一次在白天进入了这家酒吧。他提着年礼,坐到了角落熟悉的位置上。和丑约定的时间在下午四点,现在三点四十五,他决定等到四点半。如果丑不出现,自己只能先行离开,毕竟家里也需要他去准备、布置。

可丑没有让他久等,酒吧四点的钟声响起时,那扇白日里挂着“员工通道”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
井然顺着声音望去,却在下一刻愣在当场。

丑没有画小丑妆,面上白白净净,还郑重地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,只是头发微乱,他正朝自己扬起一个微笑。这是第一次,井然看见了丑本来的面貌。何止周正,他感叹那有些吓人的妆容实在是太挡美貌,眼前的人皮肤白皙、五官端正、眼窝深邃、眼尾勾起好看的弧度、鼻梁挺翘,面部线条流畅,是标准的东方美男子。

丑见井然盯着自己微微发愣,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,他抬手挠了挠眉骨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井然面前,颇有些踟躇地开了口。

“可以帮我扎一下头发吗?”他举起一个黑色的发圈,“我……不太会。”

井然回了神,没来得及收住的赞叹的目光再次划过丑的面庞,对视一瞬又火速移开。井然请丑入座,然后绕到他背后仔细拢起他的头发,这头发比自己的还要长一些。

井然有很多问题想问,关于有没有请假、衣服是新准备的吗、以及丑的喜好和忌口等等等等,他思绪飘得太远,手下动作重复了好几遍,但恍然把魂儿收回来时却一个也没问出口。

他半弓着身子侧头观察头发效果,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小丑先生微红的耳尖。听着小丑先生悄悄放轻的、有些急促和不稳的呼吸,井然突然感觉有什么一猛子撞进了自己心底。他掩饰般地迅速直起身,抬手理好丑的衣领,语调故作轻快地说:“走吧。”

  

    

井然看着丑行云流水地关车门,系安全带,再规规矩矩地坐好,心里突然有些不真实感。丑动作轻盈,礼仪标准,卸下浓妆换上西装后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儒雅温厚。他又想起那张“赠 井先生”的卡片上那一笔遒劲有力的钢笔字,还有那天他听着自己钢琴后露出的思考和共鸣。

想来,在勉力生存甚至自我放弃的日子里,他还是在坚持一些东西的——可能是家庭带来的影响和烙印,也可能是他认为正确的不该丢弃的。他也许曾对现实绝望、妥协过,也许对自己也曾厌弃过,但他还是守着一片天地,将放弃的程度掌握在自己手里,没被生活打磨完全。他与浑浑噩噩实在沾不上边,更不能说是苟且偷生,他其实从未失败过。

井然发现从前自己对丑认识得还是不够深刻,不然怎么到今天,他才窥见小丑先生的美好皮囊,和这之下的一身傲骨。

从前他走不出来,藏在小丑的面具后日复一日,而今他肉眼可见地鲜活了起来,当真像一支红得热烈夺目的玫瑰。

井然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攥紧,他感觉到自己此刻心如擂鼓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

07

今年的春节对于白亚茹来说是十分新奇的,这是她第一次在罗马过春节。一大早井然就载着她出去逛街,又照顾着她的喜好带她去逛了华人区。下午回来后他说要去接一个朋友回来一起过节,顺便再采购一些东西,让她在家好好歇着。

白亚茹本是闲不住的性格,想自己做饭,但打开冰箱却失望地发现需要先腌制的鱼肉早已经准备好了。厨房里几个会中文的女佣正分工明确地有的切配蔬菜,有的照看烤箱。无用武之地呀,白亚茹想了想,还是不服输地加入这些女孩儿中间。儿子说过,她们会留下来,一起过节。

    

井然和丑回来后迅速加入了干活的队列,把买回来的装饰品布置好,再研究着如何在电视上回放国内早已播过的春晚。

八点时,电视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声音,六个人在圆桌前围坐,对着热气腾腾、中西合璧的年夜饭,共同举起酒杯。女孩儿们换下制服,穿上舒适的常服,一开始还有些拘谨,但很快被热情的白阿姨带动着露出活泼本性来。

海鲜粥在砂锅里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热气氤氲着漫开,蒸腾得每个人脸颊红润,笑意满满。

这样的温暖实在是超过丑的预设,他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接受了太多陌生的善意,到现在仍是头脑发懵,思绪转得慢极了。井然偏头瞧着,趁四位女士都被小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,将左手悄悄伸下餐桌,找到丑搭在膝盖上的左手,一把握住。

丑一下被惊到,下意识地想抽出手,却被井然用了些力牢牢握住。那种熟悉的暖流又窜上来,窜到心口,烫得他一颗心怦怦乱跳。心跳的声音太大了,头脑嗡鸣不止。

他不敢去看井然,暗自用力调整着呼吸,一边犹豫着把手翻了个面,将手指轻轻搭上井然的手背,让两只手松散地交握。

节目里喜剧演员刚好抛了个包袱,引得四位女士笑得开怀,白亚茹笑着拍拍井然,不等回应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回节目。

丑在笑声中缓缓抬起了头,面上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全然放松愉悦的轻笑。井然正注视着他,见他抬头,无声地说了句“新春快乐”。

      

临近半夜十二点,几人合力包的饺子出了锅。他们在主持人的倒数声中再次举杯,然后互相道着新年快乐的祝福。

丑咬下第一口饺子,牙齿突兀地被硌了一下,他把半只饺子放回碗里,伸筷子拨开馅,夹出一枚小小的钱币。刚想询问井然,这一抬头就看见五张笑脸送来的期待目光。

他眨眨眼,别别扭扭地举起筷子:“在我这。”

白亚茹悄悄向井然眨眨眼,然后郑重地冲丑举起酒杯:“孩子,恭喜你夹到了这一枚幸运的钱币。愿你未来的一年都平安健康,诸事顺遂!”

几个女孩嘻嘻笑着学着中式礼仪拱手,用不那么标准的中文向他祝贺:“财源滚滚!”

他起身回敬白亚茹,然后又向女孩们道谢。坐回位置上时,破天荒地低头抿开一个无奈的笑。

白亚茹给他夹的那个饺子,大概是和井然商量好一定要夹给他的,他已经发现了饺子皮上的特殊记号。但,既然是个惊喜,他十分愿意配合着装作不知情。

他吃下那半个饺子,三鲜馅鲜美咸香,他却仿佛嚼了块水果软糖,从口腔到胃再到全身每一个部位的甜蜜熨帖。

  

    

留下过节已经是叨扰,无论佣人还是友人都是应在主人家休息前离开的。三个女孩在收拾好卫生后已经先行离开,井然也送丑一路出了家门。

丑拎着白亚茹给的新年礼物,袋子里还装着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压岁钱,他和井然慢慢走在静谧的夜色里。井然双手插在口袋里,每一步都迈得极慢。他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丑回去,再到下个路口,他们就要分开了。

他听见丑低沉的嗓音,那声音被红酒浸润得愈发深沉,不知是不是自己也有些醉,他竟觉得那声音有些惑人。明明,只是简单的“谢谢你”三字,竟让他有些想拥抱的冲动。他双手掐着口袋的布料,平复着悸动的心情:“我也要谢谢你,陪我一起让母亲过了这么开心的一个春节。”

说什么谢呢?他给丑的,丑给他的,早就掰扯不清有多少。那些被他珍藏在瓶中的洋桔梗,每一支都曾在他的梦里拥抱他。

    

他们已经走到这条路的尽头,井然该掉头回去,丑该左转走向另一条道路。

井然看着丑明亮的双眼,突然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,主动一步。他抬起一只手抚上丑的眉尾,认真注视着丑,又将目光下移至丑的双唇再迅速收回。

他听见自己声音轻缓,带着月色微凉的气息,他在问:“可以吗?”

丑拎着纸袋的手不自觉地一下颤抖。他抿嘴不语,目光越过井然看向他们走过的路,那条路寂静无人,笔直地淹没在黑暗中,而他们就是那样并肩一步步走过来的,走到这个路灯下,被橙黄的灯轻轻笼罩——就像恍然而去的那几个月一样。

有些话,井然没有说,他也是懂的,就如同他未名的心事。他曾犹豫,也曾否定,但如今井然率先跨出了第一步,他没有理由再让自己后退。

丑轻轻把手搭上井然的后颈,然后闭上眼睛吻上他微凉的双唇。

柔软的触感让两人都在心底轻叹,微寒的轻风吹过,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。有人在夜半无人的街道上,悄悄动了情。

井然没有把手环上丑的后背,他们理智又克制地很快分开。有些不舍,但还好彼此已明白了心意,总会再见的。

他们笑着道别,丑却在转身时,眨出一滴滚烫的泪。

他忽然明白了从前没深究细想的渴望,那些渴望,是他想要自己的人生更加有意义,是他应该要直面自己。他热爱音乐,热爱生活,他也爱井然,这一切,他都要去奋力追求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 

08

丑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生活用品,他的东西不多,几件衣服,几本书,还有那张井然赠与的画和卡片。他摩挲着那本已经翻看过许多遍的琴谱,一时有些感慨,这是第一次给井然买洋桔梗时一道买来的。原来从那么久以前,他就已经在改变,在着手做着拥抱新生活的准备。

他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在手提箱里,又展开报纸把还未枯萎的玫瑰花仔细包好。他冲着自己的卧室郑重地鞠躬,认真与过去的荒唐人生道别。

那场突然又莫名的车祸,被烧毁的房屋,亲戚们尖酸刻薄的嘴脸,还有警察们无奈却冷漠的表情……都不再会是纠缠自己的噩梦。

他早已找好在琴行的工作,也早与经理协商辞职。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,现在,终于要离开了。

   

他坐在酒吧的老位置等一个人。

井然不知道他的安排,但入夜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带着玫瑰前来。

     

井然见到做好出行准备的他时,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。而后突然福至心灵般地,他意识到了丑正在跨出那重要的一步。他惊喜又期待地望向丑,看到了丑眼神中的坚定与希望。他在丑的对面坐下,偏头看向那一束玫瑰,而后将新带来的这支插进它们中间。他想,这应该是最后一支送给马戏团的小丑先生的玫瑰了——从此以后,他送给丑的玫瑰,将代表他最浓烈和炽热的爱。

一份提拉米苏被推到他面前。“送给井先生。”丑伸手做请。

提拉米苏,带我走。

在浪漫的意大利,古老的故事总是格外吸引每一个来拜访的旅人,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意味。

井然一口一口仔细品味着提拉米苏。他曾带着丑一步一步走出那段昏暗的、挣扎的人生,带着他与自己和解,和往事挥别。那些苦涩的曾经无法丢弃,也不该丢弃,如果把生活必做提拉米苏,它会成为那一层咖啡,被更多的甜蜜包裹。一口吃下或许仍有淡淡清苦,但更多地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层次感,让回味悠长。

  

“回家吧。”井然擦干净嘴,拿起自己的公文包,和桌上属于他的那支洋桔梗。一起走吧,走进彼此的人生。

“多谢收留,等我拿到工资……”丑偏头冲他笑,神色有些赧然。

井然斜斜地瞥他一眼:“等你拿到工资,也不许走。”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哪有这么好的事?

  

    

井然推开了家门,白亚茹听见动静,迎了过来,见到井然身旁的丑,眼中一亮,又彻底放下心来,在心底长舒一口气。

她去拉丑的手,热情地招呼着:“孩子,来,快进来!”

井然倚着门,笑看丑一边被母亲念叨穿得太薄,一边接过母亲塞到他手里的热水。

井然相信丑已经准备好重新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,而他自己,也早已获得了太多太多在他繁忙焦虑时支撑他的力量。

未来还有很长很长,但就像那束玫瑰和那束洋桔梗一样,他们会彼此用力爱着,互相珍重着走下去。

   

  

春天要来了,一切,都正在好起来。

评论(7)

热度(30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